高昊

高超：我看你创作的这批小画，第一眼印象是，漂亮！一只只蛤蟆有生命的个体，不同的气质，不同的神态，不同的风度，不同的意趣，芸芸众生皆平等，殊形一体皆有情。高昊：从绘画规律这个角来说，重复的排列，是一个视觉规律，哪怕就是洗衣机这样的排列，也让人感觉是洗衣机的一个家族。也有芸芸众生的感觉，并现本身就有一种平等感，所以它产生出来的众生平等应该是不奇怪的。高超：请谈谈这批作品的主题，这批画是怎么画出来的？高昊：我先阐述一下艺术家的职业道德，这是我的立场。高超：这跟作品有关系是吗？高昊：对，有很重要的关系。我记得以前有一位艺术家说过这样一句话，对我影响特别大， “艺术家应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为不幸的人流同情的泪。让德行显得更加高尚，使恶性显得更加触目”。他说的很朴实，但很到位。作为一个艺术家，你首先是一个合格的人，其次是在这些合格的人当中你还得是一个优秀的人。你得有一颗优秀的心灵。高超：怎么不说高尚的人，优秀更多的体现在能力上，高尚更多的体现在心灵上。高昊：我觉得朴实的最好，我不敢乱用高尚，是因为敬畏才不乱用。一直以来，我对传统也是这样的，我崇敬传统。高超：什么是传统？金克木在课堂上说，传统就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那个统。高昊：我为什么喜欢传统。因为传统是经过时间验证的东西。能留在时间里的东西都是让我敬重的东西，经历了太多的不可预知和太多的变化之后，还能留下来的，他本身就是让人敬畏的。这是其一。其二是，传统一定是人文的，就算是一块瓦，一块砖，它里面也包含着人文立场。有人文精神，人文气息在里边。这才称其为传统，一块陨石，它也历经了漫长，但是我们不能说它是传统。真正的传统包括人赋予它的一个精神，人赋予它的一个含义。当人赋予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人的苦心。他必须有一颗遥远的心，才能把这个东西传承下来。所以我敬重那些目光远大的人。高超：在你作品的创作中，繁复的手工过程对你是至关重要的吧，这其中的重复有禅宗的意味。高昊：我尤其喜欢禅宗。它运用到生活当中的时候，更方便。有的人会说，我生性愚钝，但是我渴望修行，于是我就选择了渐悟，有的人认为直指人心来的痛快。所以他就会选择顿悟，我都喜欢。高超：你画这批画的时候，这两点好像都具备。你必须投入到艰苦的创作过程中，这仿佛是一个修行。但是每一个生命出现的时候，让人眼前一亮。高昊：它都是很多不同的状态，很多不同的感觉，因为你赋予它的不同，让它形成独立的时候，你会感到特别的欣慰、快乐和兴奋，其实我喜欢这样的一句话，一笔一菩提。如果说每一个艺术家如果真能做到一笔一菩提的时候，艺术一定是感人的。因为艺术需要的是投入，是虔诚，需要心灵！高超：轮扁斫轮的故事讲绝活的妙不可传，你以这种方式向传统致敬？高昊：就是因为它绝，所以说它才很难被替代。为什么我看重手艺，手艺就是不可替代，不可替代的东西，才是珍贵的，才要传下来。为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还能变成遗产保留下来，这就是人的愿望在保留这种东西，人的精神在保留这种东西。高超：回溯到中国古代文明的起源人们就能看到红色与黑色组合的各种形式，红与黑的组合在中国文明中根深蒂固，你选择红与黑的意图是什么？高昊：因为很长时间，红在中国，它有特殊意义，它是中国颜色，中国红。中国传统中有红，政权中有红，中国民间也有红。我记得在一个博物馆里面看到汉代的文物时，我被汉代的漆画给震撼了，为什么汉代那么强大，就是汉代的精神力量非常强大，它不像别的朝代。高超：漆画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高昊：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多就是少，少就是多。传统里面有最高的境界，比如说太极。道家修炼到了最精炼，最简洁，它就会把所有复杂的事情，所有玄奥的事情，所有的丰富的事情，一切的一切概括为阴阳，然后在这个阴阳当中做到了一种调和，这时候就出现了太极图。就是阴中抱阳，阳中抱阴，然后达到生生不息，这是最高的境界。高超：能否具体谈谈多就是少，少就是多。你考虑过这批作品的展览方式吗?高昊：首先，我不拒绝作品的多，因为多就像是芸芸众生，简洁不等于就排斥多，简洁是能够把多的共性一下子把握住，这就是简洁。高超：这就是那个统，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那个统。高昊：这话说的就很通透，在不断的多的过程当中，才能让你明了，这个众多的多，其实是什么？如果你就画了一个，你永远也不知道众多的多是什么。所以说你要产生众多，如果所有的人都是精英的话，我就不会画这批蛤蟆了，所以我想着弱势群体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我画红，我的作品能够让我去怀念，让我去致意汉朝的风范。因为那样久远的历史里面，还会达到那样的一个高度。汉代的红和黑运用的是那么巧妙，为什么选了两种颜色就能让这个朝代不但不单调反而变得精彩和辉煌，这个是我作为艺术家最感兴趣的事，就是反差。它有一种递进的感觉，就是生发的一种感觉，进步的一种感觉。所以这种色彩是有生命的色彩，这也是一种情结。然后金色也是一样，金色是什么，是上层人拥有的颜色也是低下层人最渴望的颜色。 高超：金色本身就含有很浓的宗教色彩。高昊：金色也是一种图腾颜色。金代表的含义很多，中国传统文化赋予它也很多，尊贵，皇权，吉祥，还有五行，中国五行里就有金。它是最强硬的，最强大的，但金子本身是软的。它被赋予这样一种转换，这里头包含着太极的因素。黑和红也是这样的，都是一种生和死的东西。高超：这批作品跟生生不息有什么样的关系？高昊：易经里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本身渴望感受“天行健”，也渴望去感受自强不息。高超：对你来说，重复是一种力量，还是一种姿态，或者说是一种策略？高昊：我觉得重复是繁衍，是生生不息，所以我特别喜欢重复！我的很多作品里头，你都能感觉到“重复”这个因素。高超：在你的作品中，有一种“普世”的情怀吗？高昊：不敢这么说，我只能说我有一种善念在里面，因为我觉得有善念的时候，是因为有悲心！我在一首诗里写过：海远不必铺向天，做我心中一颗泪。也是悲心，我们还是说画吧。谈到绘画，我都不自觉地把话题扯到武术上。武术跟传统文化、传统哲学是紧密相连的。在传统当中，武术所传承的那种精神内涵，是很高深的。高超：武术对你的作品有怎样具体的影响？高昊：我选择的这种技法里头就包含了武术的概念。高超：什么概念？高昊：生死一念，动静互宜，形神兼备，意象相连……比如大成拳里头有一种健舞，它的节奏与韵律其实也是气韵生动，这是最高境界，出神入化。会武术也叫有武艺，就像艺人叫有手艺。有手艺就是有极强的驾驭能力，和驾驭心态。这是非常纯熟的技术。凡是有最精准手艺的人，他们的心态一定不一样，是因为手艺里头绝对能找到浓郁的情感。对这种东西的一种痴迷，一种完全忘我的专注，才能达到这样一种境界，所以大都迷恋自己的手艺，热爱自己的手艺，他都珍惜自己的手艺。他把自己的手艺看作是自己的尊严，真正的手艺会让人感动！高超：我觉得感动已经是当代人渐渐丧失的能力。高昊：如果说感动没有了的话，就是人最可悲的一个特征，也是人最不幸的一种状态。高超：你希望你的作品对观众是一种唤醒？高昊：我当然希望能拉近和观众的距离。首先是拉近，只有拉近了才能谈到了解。所以首先是相遇，然后是相识，再是相知，相爱。归根到底，我在追求的一个归宿是爱。高超：你最后的主题是爱。高昊：大爱无疆。大慈大悲，是大智。高超：大智就是般若。我正在和你说话，我仰望着风中的树梢，享受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心生愉悦。你的作品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无限。高昊：这是一种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