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萧红的故事，在导演许鞍华的心里，酝酿了20年。早些年，她曾在香港寻找编剧，想写萧红和丁玲。两位女作家的一生，有个人命运，也有文学创作，基本上，镶嵌在民国文学史里，是一种血肉关系。写这么个故事，既需要查阅大量史料，也免不了要去实地探访历史遗迹，涉及工作庞杂，且相当耗时。那会儿，没有香港编剧愿意写。2003年，许鞍华在内地结识了李樯，头回见面，两人却一见如故十分投契。在闲聊中，许鞍华说起，自己一直想拍一部电影，讲述互相影响又互为映照的一对女性故事：民国女作家丁玲和萧红。李樯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创作上的小火花碰撞，两人都很兴奋，相约各自回去翻查历史资料，阅读书籍，再约了个讨论的日子。“可能拍不了了”，隔了一阵，许鞍华和李樯再见面时，李樯开门见山地说。许鞍华心知肚明——因为丁玲的复杂政治背景，有关她的故事在审查上是很难被通过的。于是，这个两个女作家的故事便被搁置。2006年，许鞍华和李樯合作《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许鞍华依然不死心，她对李樯说：“不如就拍萧红的故事吧”。虽然李樯已经铁了心要做许鞍华的编剧，但这部有关女作家萧红的文艺片能不能最终拍出来，他和许鞍华心里，都没底。之后的四五年时间里，对许鞍华和李樯来说，分别进入了漫长的找投资和剧本创作期。李樯投入了大量的阅读中，他和许鞍华从萧红的故事，衍生出一幅民国文人画卷，这份野心也需要编剧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李樯几乎读遍了民国左派作家们的所有作品、传记、回忆录等文字资料，连写带读，接近三年。在这三年里，李樯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连手机也不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2010年，李樯把一本叫做《穿越爱情的漫长旅程》的剧本交到许鞍华的手上，它也就是后来的《黄金时代》。剧本很长，许鞍华以自己多年经验的判断，这部戏可能要拍摄四至五个月，多地转场，光是一组人的吃住、交通工具已经很贵。再加上，她希望服装考究，场景也都是实景拍摄——这么一算，差不多需要6000多万。许鞍华拿着这个剧本，在香港走了一圈，很多老板都告诉她：“我们虽然很喜欢这个剧本，但是太文艺了，市场完全没有保证。”也有人说：“你这要是2000万，我还能考虑投资，但是6000万绝对不可能。”许鞍华一次又一次悻悻而归。最后，是李樯找到了星美电影公司的老板覃宏，说服了他投资这部电影。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许鞍华时，许导演有欣喜，但更多的，是意外。当然，一部电影能够拍摄完成，充满着各种机缘，所以让许鞍华拍摄此片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为什么拍，我觉得特别感动的不完全是因为她在那样的环境说出那样的话，还因为她有自己过人的敏锐，当时她在物质上非常艰难，但在心情最痛苦的时刻，居然能够看出自己在一个黄金时代，作为一个艺术家能够看出自己当时很幸福，看出时代的好，这是一个艺术家的洞见力。”萧红哭泣剧照(10张)气候恶劣，多地辗转，对所有人都是考验。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哈尔滨，刺骨的寒意。摄影组的升降机冻在了一起，只能用暖风吹着才能安装。所有的设备都必须盖上厚厚的一层棉被，连录音组的推车都无法推出去，只能放在棚里，录音师则背着机器，站在野外进行录音，录音机上盖了五层毛巾。摔跤更是家常便饭，但摔跤还不是寒冬里唯一的冷幽默，放饭时间，在户外吃饭，是剧组的常态，然而在零下三十度的户外吃饭，却是一种煎熬。组里发的饭缸是不锈钢材质，在寒冷的室外，用手托着，竟让人产生了天人合一的感觉——冻住了，猛的拉开，手上顿时起了一道红印。午饭有肉菜，刚端出来，便就凝固了，肉油结在面上，浮出一层白色，铁勺子一划，依稀有印，被人戏称为“轨道”。这样的画面，在《黄金时代》哈尔滨的拍摄中，屡见不鲜。寒冷让设备状况频出，工作人员也偶有失误，但剧组里，因着这份文化人的氛围，没人说脏话发火骂人。影片上映版本为2小时57分，对于影院排片提出挑战。覃宏选择尊重导演的意图，并不强求为了发行而修改影片。他承认在当下中国电影市场投资《黄金时代》这样的电影有风险，但难得碰上这样一部好电影，即使做一回土豪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