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齐的忏悔

冯齐的忏悔一切就这样开始了，或者说，漫长的十部戏的拍摄从这一瞬间开始，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相助，注定这将是一个顺利而且能够开启很多人的情感之门的过程。而出人意料的是，我面对的第一位演员，也就是被我当做大孩子的林申，虽然年轻，却有着极好的爆发力，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势把一个他从不了解的人极其逼真地再现并发展。他不是生活中的冯齐，他是银幕上那个满怀歉疚并且被自己的负心折磨一生的懦弱男人，他是那个对妻子冷漠、时时刻刻在心底鞭打自己的人，如果从戏剧的力量来说，林申塑造的冯齐远远比我在潍坊相处了整整两天的那个冯齐更动人。在后来的很多媒体报道中，提到“安顿痛哭”，说我在拍摄《冯齐的忏悔》这部戏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文字就是这样的，只需要一个词，就能把一件事夸大或者轻描淡写。比如这里的“痛哭”，和“哭”比较起来，可真是严重了很多。不过，在拍摄到第三天的时候，确实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被林申打动，还是被冯齐。那一段是我们两个人的对话，林申哭红了眼睛。在此之前，我们交流过关于冯齐这个人，我告诉林申，他有一个动作，我始终不能忘记，那就是他哭的时候，总是一把、一把地从脸上抓眼泪。红着眼睛的林申忽然这样抓着眼泪仰起头来问我：“安顿，你经常出差吗？”我站在窗子前面，点头。如果有时光隧道，我想我正在走回3年前的那个冬天，在小城潍坊，在破旧的酒店房间，我曾承诺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如果我能出差到他的恋人生活的那个小镇，我会去替他看望她，假装只是从那里经过的一个路人，找她要一杯水喝，看看她脸上是否有风霜的印记，是否有笑容……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3年前说过的话，在采访的时候，突然不能自己说出而后来在书中被隐去的话，在这个时刻竟然脱口而出，而3年前面对我的“工作对象”没有流下的眼泪，变得不能抑制。我对所有的人说对不起，然后离开了拍摄现场，而摄影机没有停，所有不经意之中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并且在最终的完成片中保留着。待我回过神来，摄影师告诉我，当时在现场的好几个大小伙子都湿了眼睛。采访冯齐到现在，6年过去了，我和他没有联系，不知道他现在生活得好不好，而这6年当中，我数次出差到福建，却总是没有机会到“姐姐”生活的那个小镇，因此，我也始终没有机会看到这个曾经被感情亏待的善良女子和她无辜的孩子。《冯齐的忏悔》的结尾非常令人伤感，表情平静的女人拎着菜篮子经过巨幅海报，那上面是我的照片和我作品的宣传画，和她的淡漠相比，那本书的名字格外荒谬，它叫《情证今生》。事实上，那本书出版之后我曾按照冯齐给我的地址给她寄过一本，但没有回复。至今，我不知道她是否收到过这份来自陌生人的礼物，她是否知道她曾以身相许的那个男人，在遥远的北方一直活在负疚和自责之中。